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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叁

叁叁 (第1/2页)

身为楚学界最有影响力的老人,从初一开始,不断有人来家里拜年。无论认识和不认识郝文章的人,曾本之都要大声地向对方介绍,说这是曾家的女婿,是小安的丈夫,楚楚的亲爸爸。过完年假,初八那天上班,曾本之特地带上郝文章到楚学院,从一楼开始,到每间办公室给同事们拜年。听曾本之说话的口气,大家都明白他最想对别人说,郑雄从来不是曾本之的女婿,郝文章才是曾本之最中意的女婿。碰到这种事,一般人也不多问,即便是以前认识郝文章的人也将一头雾水藏在心里,不在表情上有半分流露。
  
  转了一圈,上到六楼后,他俩先到“楚才晋用”室,给马跃之拜过年,然后再让郝文章去“楚乙越凫”室向万乙问好。一进那门,郝文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己离开这间屋子八年,一应摆设没有任何变化,连放在桌面上的台历,仍是当年自己用过的,上面的日期也只翻到他被带走的那一天。万乙说,虽然这间屋子被分配给他使用,因为曾本之的嘱咐,他没敢动一张纸片,平时有事就在沙发和茶几上对付一下。回头郝文章哪天正式来上班,他就将办公室原封不动地让给郝文章。
  
  郝文章连忙退了出去。回到“楚弓楚得”室,见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马跃之,另一个人经过介绍,是文化厅党组书记老关。老关是郝文章进江北监狱后才上任的,他显然听说过先前的事,曾本之将郝文章作为女婿介绍时,他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曾本之接着说:“上面不是总在催,要我自己选个助手吗?我终于选好了,只有郝文章最合适,希望你们尽快确定下来。”
  
  老关愣了一下,曾本之又说:“这事你可以问问郑雄,他绝对会举双手赞成。”
  
  这一次老关不再犯愣了:“好好好,我争取用两个星期将这事确定下来。”
  
  不待曾本之说感谢,老关又说:“上次来我就发现你和马老师写的书法很有意思,这样吧,我马上派人来将你们写的这些斗方拿去装裱,如果快的话,正月十五,给你们办个元宵节书法展。”
  
  曾本之和马跃之觉得这事有点太突然,正在想如何回答,郝文章在一旁提醒,这事可能是郑雄的建议,如果郑雄有这份心意,就听他的安排。再听老关的回答,果然是郑雄的建议。曾本之和马跃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老关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支吾着吞了回去。反复几次后,曾本之就要老关有话直说。老关总算鼓足勇气,说经过各方面的考虑,并且报请省批准,这一次,曾侯乙尊盘还是送到楚学院年检,从下一次起改为在博物馆内部进行,到时候还是请曾本之主持。曾本之同样爽快地回答说,这样也可以,到时候让我的助手郝文章代表我去就行。老关一听急了,以为曾本之是反话正说,连忙解释,这样做并不等于降低楚学院在青铜重器研究方面的权威性。曾本之大笑起来,说自己的意思是将郝文章推一推,不能再埋没青铜重器研究方面的后起之秀了。
  
  离曾侯乙尊盘年检的日期越来越近,二月四号这天是农历正月十三,曾本之同郝文章一道刚到楚学院,郑雄就跑来了。见面后先说了几句拜年的话,接着又说,曾本之提出来让郝文章当助手的事,他和老关一起与有关领导说了,上面答应特事特办,下个星期就会让郝文章去有关部门办手续。等郑雄将所有好听的话说完,曾本之才问郑雄,如果不再说什么院士的事,那一定是曾侯乙尊盘遇到问题了。郑雄于是坦率地告诉曾本之和郝文章,先前他们设想的用老三口盗走的曾侯乙尊盘,替换博物馆送来检修的曾侯乙尊盘的方案不行了。有关方面像是嗅到什么风声,往年一向只是派博物馆的安保人员跟随,这一次除了安保人员,还额外加派四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士兵,两个士兵把守一楼大门,两个士兵在六楼“楚璧隋珍”室门口站岗。
  
  见郑雄真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曾本之动了恻隐之心,但他还是试探地说:“何必麻烦,你将手头上的曾侯乙尊盘送给想要的人就是。”
  
  郑雄摇头说:“人家认准了,只相信博物馆馆藏的宝物。我手里的东西是在粪坑里泡了三个月的伪器。”
  
  曾本之说:“你将真相说出来,人家不就相信了!”
  
  郑雄小声叫起来:“曾先生,您不能这样骂我!再怎么说我也跟您这么多年,受您这么多的恩泽,哪怕是根烂了五百年的朽木头,也还有一只树结是硬的。这些时,我一直在反省自己,还特地写了一个‘做老实人’的书法斗方挂在办公室里。您放心,我了解您的心意,您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曾侯乙尊盘,说什么我也要帮您了却这个心愿。”
  
  曾本之见郑雄说的都是真话,就建议他提前一天,将被老三口盗走,二十多年后,才被他们弄到手的曾侯乙尊盘送到“楚璧隋珍”室。郑雄觉得奇怪,“楚璧隋珍”室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座用来放置曾侯乙尊盘的台面,和几样检验用的设备,连只纸箱都没有,提前将曾侯乙尊盘放进去,岂不是比掩耳盗铃的招数还要拙劣。曾本之要郑雄不要管这些,他想好的主意自然有这主意的道理,大不了就迷信一回,就当他会隐身术。
  
  曾本之说的提前一天,真要实施起来也就是明天,因为后天是二月六号,是曾侯乙尊盘送检之日。郑雄做不了主,这事又不能打电话,他只能赶紧去找老省长,偏偏老省长又不在武汉,跑到什么地方泡温泉去了。好在这一带所有温泉与武汉的车程都在两小时以内,郑雄花了一个小时打听到具体地点,再赶过去当面报告也还来得及。
  
  这天傍晚,郑雄从温泉赶回来,在楚学院门口横穿东湖路的地下通道内追上步行回家的曾本之。郑雄气喘吁吁的动静从身后传来时,轻轻扶着曾本之、并不时与他说着什么的郝文章猛地转过身来下意识地做了一个防卫动作。追得很急的郑雄反过来被郝文章的动作吓着了,张开双手举过头顶,嘴里还连连说,自己有急事要与曾本之说。
  
  这边的动静很大,那边一个摆地摊卖楚鼎的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用小木槌在几块青铜残片上敲击出很古老的声音。
  
  平静下来的郑雄告诉曾本之,老省长刚开始不同意,后来终于同意了,不过老省长不能完全做主,还要与作为合伙人的熊达世商量。说了半天,熊达世也从不同意变为同意。同意归同意,他俩还是不放心,万里长征已经走到只剩下最后几步路,万一出现差错,就不是肠子有没有悔青的问题,而是时间不等人,北京那边有人等着发挥曾侯乙尊盘的关键作用。商量到最后,才决定明天下班之前他们亲自押车,将他们认为是老三口仿制的曾侯乙尊盘送到楚学院,再留下郑雄值守,直到将“曾侯乙尊盘”与曾侯乙尊盘互换成功。
  
  郑雄一再表明,他没有将曾本之的介入吐露给他们。
  
  曾本之对这种表白没兴趣,反而很想了解北京的那一位,等着曾侯乙尊盘干什么,是祭祀?是祭拜?还是占卜与祈祷?春秋楚王还有可能用其祭天拜地,有病治病,无病消灾,如今北京有那么好的医院,就算是不治之症也能延缓死亡,所以,看样子这所谓的关键作用与治病无关。老省长和熊达世轻轻松松就能弄到三千万元人民币,用于仿制曾侯乙尊盘,那就说明绝对不是将这东西弄到北京去换一大堆纯金在家里放着。曾本之最后推测,一定是有人想做胆大包天之用!他提醒郑雄,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不要弄得连八宝山都进不去,而是进了秦城监狱。
  
  郑雄确实不太了解,他所了解的东西一般都到老省长和熊达世那里为止,偶尔老省长心里窝火发牢骚时,才能听出一点皮毛的东西。老省长和熊达世在郑雄没有见过面的那个人面前,从为了争宠而不断争斗,变成百分之百的合伙人,前提是熊达世将手里的和氏璧玉玺与九鼎八簋都献出来,与将要到手的曾侯乙尊盘一道形成熊达世所吹嘘的某种无形的宇宙力量,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更能让一个人登峰造极。
  
  曾本之对郑雄所说的登峰造极十分敏感,他再次提醒郑雄,登峰造极不成便是万劫不复。他将这句话作为对郑雄没有在那伙人面前吐露曾侯乙尊盘真相的奖赏。
  
  在地下通道里完成这项交易之后,曾本之就开始了二十四小时的煎熬。在漫长的黑夜里,曾本之根本无法合眼,一连两次共服下四粒安定也毫无作用,眼看脉搏与血压都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安静几次要去医院,最后一次都将曾小安喊起来备车了,还是被曾本之严词拒绝了。曾本之说的话很有道理,从曾侯乙尊盘离开自己的视野,至今已有二十几年,如果再晚几年出现,自己也许就没机会亲手抚摸它了。他很庆幸曾侯乙尊盘与自己的缘分还在,还没有走到尽头,这就像前些年从台湾岛上回到大陆的老兵,离别几十年,终于要与亲人重逢,谁要是不激动,还是血肉做成的人吗?熬到天亮,他穿好衣服,进到书房面对曾侯乙尊盘黑白照片坐下后,心情才稍稍平缓一些。
  
  看到曾本之这副模样,曾小安就说:“爸爸这辈子只有两次急成这种鬼样子,另一次是郝文章被警察带走之后。”
  
  郝文章开玩笑说:“看来爸爸更心疼女婿。”
  
  曾小安说:“不一定吧,爸爸对丢了曾侯乙尊盘是痛心,对丢了女婿只是伤心!”
  
  一家人都在家里待着,终于等到下午四点,曾本之一分钟也不耽搁,穿上大衣就往外走。
  
  天气阴冷,跟在身后的郝文章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走在头里的曾本之却昂首阔步一点事也没有。经过东湖路地下通道时,那个摆着一只楚鼎的男人还在那里敲打青铜残片。郝文章忍不住朝那只楚鼎看了两眼,然后追上曾本之问他的看法如何。曾本之直到出了地下通道,来到楚学院门外,才扭头反问他,自己已经看过了就不要问别人的看法,自己拿主意就行。
  
  楚学院楼上楼下都很安静,丝毫不像曾本之内心那样紧张。每隔十来分钟曾本之就要从“楚弓楚得”室出来上一次卫生间,并绕到“楚璧隋珍”室门前看上一眼。如此反复多次,电梯忽然响了,有人抱着一只纸箱走出来。紧接着又出来两个抱纸箱的男人。最后出来的郑雄空着手,他有点虚张声势地冲着曾本之和郝文章解释,老关自己有事来不了,就让郑雄作代表,将曾本之和马跃之的书法作品布置在楚学院,在内部展览一下。这样做也是因为明天是曾侯乙尊盘最后一次送楚学院年检的日子,如此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纪念。
  
  郑雄特意打开一只纸箱,里面装的全是装裱好的书法作品。
  
  有一阵子郑雄真的在走廊上忙着指挥那些人如何布置这些书法作品。这里指指,那里指指,缺钉子时,就有人去买钉子。缺射灯时,就有人去买射灯。缺电线时,又有人去买电线。手忙脚乱的郑雄,一会儿就将来帮忙的人全支开了。
  
  此时此刻,郑雄才让曾本之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楚璧隋珍”室,将那只没有打开的纸箱抱进去。曾本之会意地跟进去后,让郑雄和郝文章,一个在门外守着,一个在电梯门口守着,只留自己一人在屋里。
  
  曾本之独处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一到,曾本之就将门打开了。郑雄和郝文章进到“楚璧隋珍”室一看,屋里空荡荡的,放在门边的纸箱子也是空荡荡的,除了早先一直放在屋里的几样必不可少的检测工具,不用说曾侯乙尊盘,就连普通的烟灰缸也见不到。不仅如此,曾本之脸上连日来的焦虑也一扫而光。
  
  平静的曾本之,那模样可谓是心如止水。无论郑雄如何诧异,挂在曾本之脸上的隐隐笑意都没有任何改变。郑雄和郝文章在屋子里看了十分钟也没看出破绽。连同曾本之用去的五分钟,已经用去十五分钟的郑雄不得不同曾本之他们一道退出“楚璧隋珍”室。
  
  趁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还是“1”,郑雄站在走廊上小声问曾本之:“您真的将曾侯乙尊盘藏好了?”
  
  曾本之说:“当然,我不可能将它扔到窗户外面。”
  
  郑雄继续问:“为什么就一点痕迹也看不到呢?”
  
  曾本之说:“你以为这二十年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靠别人的摇唇鼓舌混日子?”
  
  郑雄不做声了,并且一直沉默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
  
  这期间曾本之回家去了,郝文章本想借故留在楚学院,与郑雄一起照看“楚璧隋珍”室,以及被曾本之藏得找不见的曾侯乙尊盘,却又无法抗拒曾本之要他一起回家的命令。曾本之说的也有道理,此时此刻,十个曾本之和郝文章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郑雄一个人。不是说郑雄防范能力有多强,而是郑雄将自己的前途与命运全押在曾侯乙尊盘上,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走在路上,郝文章实在忍不住问曾本之,屋子里空荡荡的,怎么能将曾侯乙尊盘藏得不见任何蛛丝马迹。曾本之回答说,世间之事原来都是极其简单,就因为人们将其想复杂了。如果说,一间屋子藏不下东西,那就不用藏了,什么地方能存放,便放在那里。郝文章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曾本之只好告诉他,当做检测台的桌子不是有内斗吗,掀开桌面,刚好将曾侯乙尊盘放进去。郝文章觉得有些冤枉,如此简单的方法,为何自己就想不到。同时,他也认为这个方法或者靠不住,明天上午八点,博物馆的安保人员进去一查就会发现的。曾本之当然明白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连郝文章、郑雄这样明知曾侯乙尊盘就在那间屋子里,都想不出藏在什么地方,那些安保人员的目光,只会盯着从博物馆移送过来的曾侯乙尊盘,更不会分出闲心去想,这世界上还有人既不偷也不抢,只是用此曾侯乙尊盘去调换彼曾侯乙尊盘。
  
  第二天是二月六号,也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一夜无事的曾本之和郝文章,按时于八点整赶到楚学院。刚到六楼,还没来得及与郑雄说话,文化厅的老关书记就来了。隔着老远,老关就将手伸过来,并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会儿庄省长要来看曾本之和马跃之的“才高八斗”书法作品展,并亲自当面宣布同意由郝文章担任曾本之的助手的批复。曾本之觉得奇怪,庄省长要看书法展,怎么这时候才打招呼,并且也不通知马跃之到场接着。从曾侯乙编钟仿制成功以后,历任省长都不再来楚学院,曾本之当院长时,就曾听人明确说过,省长担心楚学院要钱仿制曾侯乙尊盘,要钱发掘几处岌岌可危的楚国贵族大墓。曾本之问了几遍,老关都坚持说,庄省长绝对是专门来看书法作品,如果真有别的事,也是趁着元宵节顺便看望楚学大师。
  
  八点四十分时,庄省长真的来了,轻车简行,除了秘书没有带第二个人。听过老关和郑雄介绍,庄省长将曾本之的手握了好久,说了好多赞美的话,而且真的像老关说的那样,当面亲自宣布同意由郝文章担任曾本之的助手。曾本之本想也说句客气话,不曾料想嘴一张竟然冒出一句:“你就是楚庄王的转世之人呀!”庄省长是何等圆滑,马上回答说,到底是大师,随随便便说句话,都有极深厚的文化底蕴。不待曾本之再开口,他马上转向郑雄,说自己一直想感谢郑雄的考研辅导,他儿子已确定被武汉大学录取了。
  
  接下来,老关便开始陪同庄省长看挂在走廊一边马跃之的书法作品。
  
  这时,两个博物馆的安保人员上到六楼。曾本之很熟悉这套流程,不等人家开口,就将“楚璧隋珍”室的门锁打开。两个安保人员很认真地查看一遍后,包括一个人去录像监控室,一个人留下来与之配合,确信没有任何问题后,有点假模假式地用一张封条将重新锁上的门封住,然后像钉子一样守在门的左右。
  
  一看到安保人员在测试电视监控,郝文章突然满脸涨红。他三番五次哆嗦着嘴唇想与曾本之说些什么,都被曾本之平静的目光逼了回去。大概是受到郝文章的影响,郑雄变得满脸通红,最紧张的时候,双手甚至有些颤抖。庄省长有些察觉,就问郑雄哪里出了毛病。郑雄没有回答,曾本之抢在前面替他说,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一到曾侯乙尊盘年检时,心里就会紧张,一紧张手脚就不听使唤,毕竟是国宝中的国宝,心里出现特别的刺激也是正常的。庄省长便开玩笑,说自己的手脚也有些颤抖了。庄省长将手伸到曾本之面前,那样子真的在颤抖。
  
  九点整,两名武警士兵出现在电梯口,随后又是两名安保人员,紧接着出现的是一辆上面放着防爆保险柜的手推车和负责推车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一行人顺着走廊来到“楚璧隋珍”室门口,由安保人员撕下刚刚贴上去的封条,又做了一套仪式感很强的动作,将防爆保险柜打开,取出在博物馆展出的“曾侯乙尊盘”放在检测台上。已经站到检测台前的曾本之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包括安保人员在内的所有人员,全部退出“楚璧隋珍”室,并且将门关上。
  
  屋内只留下三个人。
  
  曾本之对作为助手的郝文章和郑雄说:“我明白你们为何紧张,是担心监测录像在头顶盯着,没有机会作弊。我们不是作弊,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包括在天意之中。人在做,天在看,心中无鬼,百无禁忌。”
  
  说归说,曾本之还是想到办法了,他要郑雄准备好将检测台上的“曾侯乙尊盘”抱起来,郝文章则准备好将检测台台面掀起来,等自己用脱下来的大衣挡住监控探头,他俩同时动作,将昨天下午预先放在检测台内斗里的曾侯乙尊盘,与刚刚由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迅速调换位置。说完,曾本之就要开始脱大衣,他刚撩开衣襟,不知何处啪地响了一声,整个楚学院全部停电了。
  
  屋里的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就响起老关的声音。
  
  大概是在门口担任守卫的武警士兵拦着不让进来,非要让老关报上姓名。哨兵手里显然有一份事先备好的名单,老关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哨兵马上响亮地说:“首长请进!请首长带头遵守上级指示,只带一名客人入内!”接下来哨兵在外面敲了三下门,继续响亮地说:“请专家开门,首长带着一名客人需要进来!”
  
  郑雄伸手将门打开,老关带着庄省长闯了进来。
  
  老关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声明,自己没有假借停电名义违反相关制度,实在是赶上了,这也算是天意。郑雄不是说过,庄省长是二十一世纪的楚庄王吗?天意让庄省长穿越时空回到楚国,零距离看看本来就是楚国国之重器的曾侯乙尊盘,也算是一件雅事。
  
  说话时,庄省长已经伸手摸着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了。
  
  曾本之正要阻止,庄省长忽然轻轻叫了一声,说是手指被“曾侯乙尊盘”上某个锋利的棱角割破了。老关上前一看,庄省长的手指上果然有血渗出来。老关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说,看来真是缘分了,早听说凡是前程锦绣大富大贵之人,指尖血滴在曾侯乙尊盘里就会冒紫气。老关像是不由分说那样,捏着庄省长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无声无息地掉进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中。片刻后,也不知是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还是眼睛看花了,真有一股小小的紫气,从“曾侯乙尊盘”中袅袅升起。
  
  前后不到五分钟,庄省长一直没有吭声,有什么话也是由老关开口言说。那股小小的紫气刚一消散,满脸祥瑞之气的庄省长便转身往外走。老关也跟着往外走。从“楚璧隋珍”室到电梯口,走得慢一点也只要三十秒钟。出门后老关抢在前头走到电梯口,刚好电就来了。
  
  郑雄没有跟着老关送庄省长到电梯口,他被曾本之的目光留下来了。
  
  事后算起来,由于曾本之不用脱下大衣遮挡监控探头,多出了一双手直接从检测台内斗里搬出昨天下午预先放进去的曾侯乙尊盘,而不需要任何停顿,全部调换时间不会超过二十秒钟。如果不是曾本之额外增加一个小动作,所花费的时间或者更少。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放进检测台内斗后,郝文章和郑雄,一个抱着台面,一个抱着被老三口盗走后在东湖边的老鼠尾埋了二十多年的曾侯乙尊盘,等待之际,曾本之忽然将手指伸到鼻孔里,抠了一些东西放在从博物馆搬来的“曾侯乙尊盘”上、庄省长刚才滴了一滴血的地方,并随口骂了一句鼻屎。
  
  电来时,屋子里的一切已经恢复正常。
  
  郑雄很高兴,郝文章也很高兴。
  
  被老三口盗走的曾侯乙尊盘在东湖边的老鼠尾埋了二十多年,得幸是用油布包裹得十分严实,与失踪之前几乎无异。曾本之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意。整整一天,曾本之中午都没有休息,午餐也只是喝了一杯牛奶,其余时间通过一支细小的毛刷全部用在曾侯乙尊盘上。老三口不愧是骨灰级的青铜大盗,对曾侯乙尊盘的保护做得十分细致。毛刷所到之处,就像男人的手指轻轻触碰美人肌肤,又像女人的指尖轻轻寻觅片片花瓣。一别二十几年,总在记忆中的曾侯乙尊盘,重归现实。曾本之不免心存对老三口的谢意,如果不是老三口的此番义盗,这么多年,仅单单是像庄省长这样,一人一滴污血就有可能毁掉这千百年修炼而成的国之重器。以曾本之一己之力,能够化解熊达世那样惯于搞歪门邪道的偷天换日贼,却无法应对那些强权在握的明火执仗者。
  
  曾本之全身心倾注在曾侯乙尊盘上。
  
  老关对曾侯乙尊盘的关心也很多,上午来了三个电话,问检测情况如何。每次都要附带着强调,庄省长本意是赶在元宵节这一天,慰问曾本之等老专家,见到曾侯乙尊盘纯粹属于巧合,希望曾本之不要将这种巧合写进检测报告里。到下午,老关不打电话了,亲自跑过来,在六楼守着。“楚璧隋珍”室门一打开,便第一个跑进去。郑雄明白老关的来意,他将曾本之亲自书写的检测报告递过来,老关匆匆看了一遍,又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确实没有关于庄省长与曾侯乙尊盘如何如何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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