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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入蜀

第二百零七章 入蜀 (第1/2页)

日色西斜,厮杀声早已被风雪遮蔽。风渐渐小了下来,但雪却越下越大,队伍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只能早早在一个驿站休息。领头的前后安排布置好。专门到我的车窗边来向我解释,说是按这个速度没法在天黑时赶到下一个驿站,所以就在这里休息了。
  
  显然他受了很多交待,但从他过于谨小慎微的样子,我总觉得有些交待很有可能对我进行了抹黑。
  
  “你可知我是谁?”
  
  “当然知道,但下官明白,绝计不会说出去的。外面风雪甚大,请披上披风,罩上兜帽,下官引您去后面歇息。”他有些紧张。
  
  “没事,你不是坏人。”我决定配合一下他。
  
  真好,早上经历了那场大战,我居然还保持着那种少年心性。也许这就是我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我还是配合地垂下了兜帽的帽沿,低下头一路跟着他走到驿站最后一个院落——本就是个荒山野岭间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更是恍若隔世。掀开帽沿,也只有上面一方灰蒙蒙的天。这里似乎刚被打扫,只浅浅铺了一层新雪。
  
  这个驿站有不少女吏,女吏不少见了,只是这么多不常见,这里就几个干力气活的是男人,剩下的都是女人。当然我听很多人说过过,很多地方不得不这样了。我记得离开前,二哥还和我提过这个,还让我能娶多娶,虽然大约理解他的理由,但还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未来找理由,都想提笔写信给公主大人告密。
  
  少时,换了一个似乎是此站驿丞的人来向我汇报。没那么年轻,不过居然还是个男人。
  
  “大人只管在这里一起休息,无事唤我们即可。上面交待,您能不到前面尽量别到前面。”一起,用得真怪。忽然想起那以前鬼脸骑士,又释然了,估计以前被那些面具人操练吓到过,以为我做个法,就能分出千把人似的。世人如此笃信鬼神,怪不得张天师能有那么多门徒。
  
  “嗯,明白了。不会为难你的。”我还是比较随和的,只要有吃的,我一般不会去闹事的。
  
  “多谢大人,少时,会有人来为您送饭食,驿站偏僻,东西粗鄙,请大人不要责怪。”
  
  “好,辛苦,麻烦你了。”这话听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躬身恭敬离开,还把门给我带上了。
  
  我在廊下抖了一下斗篷上的雪,脱掉沾满雪泥的皮战靴,置于廊下。一进屋,迎面便是个黑漆的木头屏风,越过屏风,屋内正中架着一个火盆烧得正旺,个子高,脸上一阵阵拂来热气,不禁让人身心一暖。回身关门,在屏风上挂上两副披风。走到火盆后的坐榻上,自己解绳扣,以褪下盔甲,透透气。要说这身皮甲其他都好,贴身,相对铁甲也轻便,就是穿脱麻烦。而且走得太匆忙,连衣物都没有多带几件,况且我那几位羌人随从从那一千个鬼脸人里找不到我,怕会急坏了。
  
  若是真找不到我,事情传到狄道城中的她会不会以为我真死了。
  
  真死了也好。
  
  我如二哥般叹了气。
  
  脱到后面没有进展,主要是背后有些绳扣,而甲胄不除,胳膊被甲胄所限,没法探到背后。站起来准备喊人帮忙,忽然看到炉膛下,有些白颜色的东西。
  
  这席面中间少了一块,里面铺了些黑色的石头,架着火盆,防着燎到周边地板,故而白色的东西特别显眼,只是最开始没注意。
  
  凑近一看,有一双白色布履,还有一双袜子。
  
  应该是个女人的。
  
  步履上显然是沾过泥水,因为热烘着,还冒着雾气。
  
  怕是哪个女眷或是女吏刚趟过雪想起来在这里烘一下鞋袜的。
  
  忽觉得不对劲。
  
  赶紧出去,刚叫,便有人应。
  
  “此间是否已经住人?”
  
  “哦,不是说是您的夫人和您一起么?”我的两位夫人绝计来不了,这应该是帮我掩饰身份的。
  
  “哦,好吧,我还以为有其他人。”二哥要掩饰我身份,需要做得这么真么?
  
  转身回屋,忽然想起来忘了叫他帮我褪掉战甲了。
  
  再出去叫,似乎显得有些蠢。
  
  估计里屋那位是找的一个侍女假扮的,让她来帮我一下也行。
  
  两侧都有房间,二哥想得还是挺周到的,不能坏人家女孩子名节。我也不能留下把柄,被二哥日后栽赃。
  
  “可有人在此间?”声音还不能太大,免得外面的又屁颠屁颠地跑来听令。
  
  少时,东厢门开。伊人披着披风,散着头发,赤足走了出来,脸上还是带上了笑容:“对不起,是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二哥应该是走上试图帮我和实际坑我的不归路了。
  
  我似乎还是应该感谢他。
  
  我走之前,他和我说的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几十年来,乱事频仍,男丁稀落,能娶多娶几个。我想他应该此间有特指,只是我开始没想到。不过想着她确实太坎坷了,而一切似乎皆因我而起,除了她最初嫁去合肥。
  
  我背过身:“能帮我把后面的绳结打开么?”
  
  她没回答,直接走了过来。脚步轻盈,婆娑席上,我心中忽然紧张了起来,我在怕什么,我却不清楚,脸似乎都热了。
  
  费了老鼻子劲,在她的帮助下,终于脱身而出,一身轻松。
  
  “你里面的衣服,还是银铃做的吧?”
  
  我点点头,这是我唯一一身从广信带出来还没丢掉的衣服了,打仗前专门换上的。坐在火盆前,长舒一口气。扯下包头的头巾,擦了一下汗,却觉得无处可扔,只能在脑后扎了一下头发。
  
  她坐在一侧,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这个距离似乎正好。近一寸则太狎,远一尺则太疏。
  
  找不到话开口,其实我想到我们初次见面,也是在一场风雪中。
  
  但我不想挑起这样的话头。
  
  只能傻傻地笑笑。
  
  终于饭送来了。
  
  果然两份,虽然看着餐具俭朴,但好在分量十足。而我这份,明显量大,只是不知为何都配了酒盏却只有她小桌上有一泡在热水中的小酒壶。
  
  还好没傻傻问,少时火盆上架了个罍。口略大,置铜勺于内,侍者还将柄特意转向我这边,驿丞还特意在旁侍立与我说明:“禀大人,此内院便是专门为了招待达官贵胄的。不过往日若有大人往来,多在靠近汉阳,武都的几座大驿留宿,此间几年来只招待了大人及夫人,确实狭小了些,有些慢待大人。不过还算干净整洁,器物也新,而且食材多是山野之物,很是新鲜。”
  
  我表示了谢意,便让他们去休息了。
  
  人刚退出去,伊人便笑了,你的好兄弟还真是会为你设想。
  
  嗯,是的。我只能心里想;想得太周到了。
  
  “你是如何来的?”这种略奇怪的场合,我们之间那种莫名的关系,啥客套也没意义。
  
  “说是让我过来见见益州来人,我什么也没准备,然后就跟着车一路过来了,路上才有人传话与我,说是要准备攻入益州了。然后就被引入这里了,连身衣服都没带,鞋袜都被雪泥湿脏了,也没得换。”她也大方,也没什么羞涩。
  
  “我也是。兵刃都没带一件,就穿着一身盔甲就来了,就给我多了身披风。”我一指屏风。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一女侍者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我的皮靴,放入了屋内。说外面风雪大,入夜后会很冷,靴子里落了雪,可能会冻上。
  
  我只能表示谢意,他只道不敢便退出去了。
  
  “子睿果然是个淳朴的人,全无官威架子。”
  
  “他们辛苦啊,之前便知道,他们积劳几年未必能得一功,难得升秩。居高位者,未有其实,我只是运气好,又偏巧适合乱世罢了。若是太平盛世,我或许只能做一个小吏吧,还未必能如他们般做好,怕早就忍不住打死个把作恶的达官显贵,亡命于远山了。吃吧,天冷,饭菜马上就凉了。”
  
  食材确实新鲜,吃起来倒也舒服,就着热酒更是惬意。只是她在身边,总有一些说不出的尴尬和拘谨。
  
  她把自己皿中食物不住挟到我的盘盏中,让我很不好意思。刚摆手,她便说道:“我吃得不多,你又不是不知。”
  
  她还提勺欲帮我斟酒,我忙放下箸,举起酒盏,却发现她是往自己盏里添了一勺。不过看见我尴尬的样子,她又笑着给我舀满,我赶忙致谢。
  
  她对我不停谢谢表示出了不满:“既是银铃姐姐教你,如何习成如此拘泥不化?”
  
  我无言以对,连喝几盏,将桌上一扫而空,后面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只知道一直有着心思。我刚从二哥二嫂那里重新找回我汉家礼仪,却被如此不齿,面对这位,似乎我在前面数月的状态更好应对。而这件事情,终究得有一个解决办法。我似乎立刻有了个非常大胆的念头,这个方法有些险,但是似乎如何我都不吃亏,对她也是个好归宿。
  
  为此,我出去喊了人来补满了罍中酒,趁着加热中。往后坐坐背靠着榻,双臂架于其上,又舒展我那两条腿。最近为了战事,略有些累。
  
  我脸很热。估计她看着我也是脸红红的,不过看她似乎完全没被酒影响。估计和蔡伯父那帮人在一起喝多了,练出来了。听父亲说过,蔡伯父就一个缺点,贪酒。
  
  “此战若平董……”
  
  她若有若无般嗯了一声,那气息真是抓进心坎里。
  
  “我尚在……”
  
  “嗯。”她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没再看着我,喝下了酒。
  
  “你没看上其他人。”
  
  “嗯?”
  
  “我可以娶你么?”说出来,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后面话也一下子跟着出来了:“你的名节基本算是被我败坏了,我不想让你再四处漂泊,我也不希望再为你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我若在,便给你一个家么?家里人有点多。”
  
  伊人终于流泪了,手抹去泪:“和你这种人在一起,迟早要被你撕到心碎,把心伤透。”
  
  “是的,我确实不是个好人。”我感到自己忽然无比的畅快,泪却也抑制不住了:“我从小和银铃生活在一起,银铃把她的一切心思都用在了我身上,她即将生产,我却在外和另一个女人谈婚论嫁,你见过如我这般差劲的男人……”
  
  抹黑自己似乎没啥用,她拦住了我。
  
  “你别说了,其实有很多事情怪不得你。银铃姐姐与我说过。你不想知道她怎么说的么?听完我才知道一个女人会为自己的男人付出多少,也会怎样的争取自己的男人。”
  
  “我想知道也会去问她。”我笑着,我不想从别人那里知道。如果这点还需要拐弯抹角去打听,我的心得多憋屈。很多东西,不用问,也能感受到:“她是按照她心中最喜爱的真正男人的来引导我的,把我培养出来,却要拱手送人,换我也接受不了。但她却也明白,所以,她给了我选择机会,一切都是我选择的。而且,我可能确实没有长大。我已经适应了有她的一切,我似乎已经不能承受没有她的一切。”
  
  “那佩姊姊岂不可怜?”她这叫法应是学的银铃。
  
  “是的,她为我等了十八年。”我仰头,手却指着罍:“帮我倒一盏。”
  
  “你如何立刻就摆架子了?”我们都笑了。
  
  “我最近是累了,今日还在阵前冲杀了几阵。”手指间被塞进了盏。
  
  一饮而尽。
  
  “所以我能有时间,便多陪陪她,她其实一直爱的是那个银铃描述下的我。我可能让她失望了。只能尽力做好吧,佩儿应该已经生了,就在我在天南羌人那里的时候。”又笑了:“这消息啥时候能传到我这里,真让人焦急,再来一盏吧。”
  
  她转身时,估计会被吓一跳,我忽然盘腿几乎就贴着她。
  
  “朱大人曾言我二十岁时会有劫难,若过,则四十岁前都会顺利。我前二十年确实很走运,以我这般资质短短数年能为内朝肱股,一方诸侯。望此番能安然渡过吧……”我接过酒盏又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她笑:“好娶你。”
  
  她扑在我怀中哭了起来。
  
  我第一有爱的感觉,便是因为怀中人。但这次,我心中怕更多是歉意和怜惜。
  
  良久,她忽然抬起头来,红着眼又笑了起来,想要换个话头:“你却与我说说,你究竟是党人之子还是遗落在外面的皇子。”
  
  才女也不免俗,居然爱听这种风流轶事。
  
  “我与银铃初到襄阳时,亦尚在襁褓中,你认为我能告诉她或者其他人,我是谁?”这个问题其实好回答:“似乎我在这一路上,有很多机会被人换成另一个,但是你让我如何说清自己是哪一个?”
  
  我只能摊开手,手上尽是老茧,还有很多伤口愈合却未消的痕迹:“当年因我而死之人。以及这些年被我所杀之人,都太多了。”
  
  她抓着我的手:“我不管你是哪个,都是我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哦,兀自不管挂着的泪珠,她又似乎一脸天真地思忖起来了:“听相士说你什么,前二后二,如獬豸四蹄,当有四妻。”
  
  我心下大惊,我在南边糊弄霍然林若的,咋北边相士也这么起哄。看来似乎还不是我独创。
  
  我赶紧表示一种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你不能打我姐妹的主意。我自认倒霉,不能连累她。”
  
  心下安定,原来想到这里了,略有不满:“我有那么糟糕么?其实我一直想让你独有自己的一份幸福。而我却恰巧不能给你。”
  
  “居心中者唯汝耳,如之奈何?”伊人摇着头。
  
  那个意思好像我占了很大便宜。
  
  当然我确实占了大便宜。
  
  不过既然她提起来了,我还真有一个严肃且有原则性的问题:“你到底是忻还是怡?”
  
  伊人嫣然一笑:“你猜?”
  
  那天晚上她竟没有吟诗作赋。
  
  憋了半天,喝完了三罍酒,不得不问。
  
  她似乎也觉得奇怪,想要应景做一首,却只说两三个字,便笑着停下来。说这么多年,总是愁苦,孤单,失落陪伴自己,随口便有压抑心中的无尽委屈可发,现下,心中纠结尽舒,便一切都空了,只想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
  
  是的,她今日和往日完全不一样,喜欢傻笑。有点像有些时候的银铃和佩儿。还是和我在一起,都会被我带傻。
  
  是夜,我还是明确提出我们应该分开睡,她欣慰地同意了。我把二哥给我的毛披风给她垫在榻上,她欣然地接受了。
  
  还没睡着,听着外面有些奇怪的响声,我嘱咐她衣服单薄还赤着脚别出去,我只管出去查看。看到一干人用长杆扫着屋顶的雪,心里立刻明白,还套上靴子去帮了忙。他们不敢,我说压塌了房屋就不好了,我正好够高。心情大好,一片畅快,被雪撒了一身,也不介意。
  
  可能喝得是有点多。回来往火盆中加木炭,还撒出了不少。惹得伊人有些忿怒。
  
  她好像非常爱干净。
  
  我寻人给我打了些水,自己到另一间去洗脸擦身洗脚,最终昏昏沉沉在中厅榻上睡去了。
  
  睡着之前,我在寻思我是否有做错的地方,未有所得,却对伊有一种隐隐的怀疑。
  
  子时外面起了大火,红映门上。被伊人唤醒,赶紧去出去查看。
  
  少时归来,抱住不明就里的她:“除旧岁,迎新年了,此间无竹,众人以油助火也!”
  
  我们又聊了一阵,权当守岁。这几年,今年这年过得最突然。在羌地就没了日子的概念。他们大多不种地,确实没有啥记日子的意义。想到明日还需早起,才各自睡去。其实这些年,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值得回忆。这些年最好的新年,似乎却是今日了。
  
  好像做了个梦,又回到小时候,银铃和佩儿已是现在的模样,坐在襄阳廊下,却喝令依然是幼时的我跪在院中。
  
  第二日,再上车出发时,我们俩就坐一辆了。我给她讲我这一路上的故事。她只对苏梅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我的感兴趣,并质问了我,完全忽略我吹嘘的那么多英雄时刻。我觉得女人定了那事后,整个立场就完全变了。到了秦以后的事情,她基本都知道,甭管是真事还是假事。因为到处都是说得言之凿凿的传闻。这我也知道,那是老二想法传的。
  
  雪厚漫道,虽是官道,也有监管,依然有些难走。
  
  于是每个驿站几乎都要停下歇息。我们都会被专门引入最后面的院子。
  
  大年初一,驿站里多了很多闲杂人等,多是各家家眷,全家凑在一起吃顿饭。对于这干被我们拖累的人,我只能表示歉意。
  
  他们表示无妨,往年都这么过来的,现在还算太平,若是附近有乱,这里便不得外人擅入,这过年轮值的人便只能独过新年了。
  
  这次表示歉意让很多人注意到了我,我应该比较显眼。
  
  第二日晚上基本整个车队所有人都认定我就是平安风云侯,但身边这个女人不能确定是谁。
  
  伊人有些不开心。
  
  我不敢劝她。
  
  我都怀疑所谓二十岁时的大难就是被三个女人一起折腾个半死。
  
  还好,那天晚上雪停了。
  
  其实雪停了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至少有一个安全的谈资。我觉得不能归结于我这个人怂,可能是银铃算无遗策地在培养我时,引导我形成了一个在夫人或未来夫人前恭敬谦让服从的性格。
  
  第三日,路上慢慢雪少了,我的秘密也基本上都没了。
  
  但是似乎一切并不如我最初的计划。
  
  伊人忽然决定向我讨教自己的姐妹现在用什么兵器,并打算和我学,问其原因,竟说以后不能冒充她,太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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